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秋水村(七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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秋水村(七)

夜是黑的,風刺骨生冷。

隨著劉書的話音落下,綿延的鬼氣自他腳底升起。

那是一只只渴生忘死的惡魂,如同剛出生的嬰兒嘶吼嚎哭著,尖利的指尖沒有實體,卻也能將他的衣袍撕扯成道道碎片。

本就破損不堪的衣服更加垂垂欲墜。

段仙桃也感受到了這令人生畏的冷,讓人像是走在黑暗、沒有盡頭、隨時隨地會死掉的地獄。

“宋道友……”

她剛想開口讓宋岐玉去幫忙,下一瞬一道橙黃色的陣法出現在她的身旁,那股如刀鋒般的冷立即退去。

“不會有事的。”宋岐玉說。

近處,陸渭站在了屋脊之下,也看清了劉書的臉,他跺了跺腳,那些鬼氣悄然退散。

秦千朔已經從看到他臉時的震驚中走出來,用劍氣逼退身旁想要拉扯他的鬼後,他大喊道:“真的是你。”

那張臉扯出個笑,會覺得是笑的原因也是他哈哈了兩聲。

死魚眼瞳仁黝黑,眼白是與之形成強烈對比的慘白,“是啊,看來你們已經猜到了。”

他聲音很輕,卻每個字極其清晰地落到每個人的耳朵裏:“我今日來,只有一個心願,從此我便不會再出現。”

謝渙之斂眉,“什麽心願?”

“帶走王靈遠的妹妹。”

王靈遠就是死去的王家公子。

“不可能,你帶不走她。”容音聲音冷靜。

劉書聽到這話也沒發怒,似是早有猜測,“那便算了,原本我還打算用她制成我最滿意的鬼仆。”

他們不能看臉來判斷他現在的心情,卻從他的話語中聽出了一絲的玉石俱焚。

秦千朔眼神鋒利,他說:“你為什麽要做下這一切,又是怎麽變成這副模樣,還成了一個鬼修?”

聽著他的語氣似乎有些急切,似乎還想對劉書對癥下藥再行勸解。

但劉書卻是從喉嚨中擠出了一聲笑,好虛偽的修仙道人。

他偌大的眼球似乎又往下墜了些,從前百般煎熬,厲鬼噬身,一點點地慢慢浮現在眼前。

狼狽數年才勉強能夠生活的他們,一隅喧鬧狹窄卻安寧的家,每次打獵回來妹妹端給他的一碗水……

瞬息之間,瓷碗滑落,啪嗒一聲響,全成了泡沫碎影,從指縫間如血般流淌而下。

“你問,我便要答嗎——”

最後一個字椎心泣血,他像是突然暴怒,眼球炸出血花,徹底瞎了。

霎時,驟風起,群鬼作猖。

整個王府的花紛紛謝了。關緊的門窗悶響連連,而門窗裏所庇佑的人,他們胸膛內的心臟如上了岸的魚,狂跳個不止。

先前費心布置下的陣法發揮了用場。暫時還未有鬼魂突破陣法去虐殺那些奴婢小廝。

容音與鶴寧,秦千朔和謝渙之,一瞬間劍光雪白,刺破虛影的鬼魂,像是從破布口袋中戳了一個洞。

段仙桃三箭連發,這是她的極限。

鬼魂中箭,魂飛魄散,永不入輪回。

宋岐玉也終於握劍,劍尖直指那些不斷上前的如潮水般的鬼魂。

劉書躍下屋檐,幾人都在與魂魄纏鬥,陸渭見狀將身邊的魂魄快速擺脫,追著殺去。

轉眼就落在了王靈鵑的明月閣外。

這一處的陣法靈力最強,群鬼嗚咽著上前被灼傷,又沒有記憶地再次撲上去。

陸渭,段仙桃,宋岐玉,站在劉書面前,不讓他前進半步。

“好一個明月閣。”

他嗓音嘶啞,帶著極大的怨與恨。

“他的妹妹是天上月,掌上珍珠,我的妹妹就是地上泥,腳下賤草。”劉書低低笑出聲,眼球突然炸裂像是失水的球,快速縮癟下去,黑紅的血流滿臉龐,在□□之間刻下更深的血痕。

而片刻之間,又有渾濁的淚水從不知道何處的臉上蜿蜒而下。

雜草也是破石而生的,月亮遲早會被太陽更替,珍珠也終有一日會被翻手碾做塵埃。

劉書又哭又笑,一只手捂著自己醜陋的臉,另一只手迅速擡起。

“嘭——”的一聲。

百鬼抓撓,堅固的陣法,在此刻,像是被打破的鏡子,寸寸裂開。

被陣法波及的陸渭後胸一疼,向前踉蹌了一步,而段仙桃卻是被宋岐玉穩穩扶住,甚至好像在陣法炸裂前就做好了準備一般,分毫未傷。

“天道不公,我便屠了這天!”

劉書語氣癲狂,從前他弱小,貧賤,現在他逆天而行,擁有力量的代價也不過如此。

賤命,能有用,那也不算太賤。

眼前閃過他那晚夜半逃回家中見到的場景,院裏再無等候他回來的燭火,地上濺出來的水跡早就幹透,野草似乎還因喝飽了水更加茁壯。

而他的妹妹,如同一條斷了腹的魚,折斷在水缸沿,面容朝下。她最寶貴、烏黑柔亮的長發像是女鬼般鋪浮在水上。

那一刻,他甚至都沒勇氣走過去,將她從水中扶起來。

淚水沖過臉上肉瘤中的血,又好像更加深刻了血痕,劉書也不知道自己流的到底是血是淚了。

他的妹妹,他從前落過水的妹妹,見到湖水就害怕的妹妹最後滿心恐懼地,被人溺死在一只水缸中。

多可笑,死在了水缸裏。

多屈辱,多低賤的死法。

可偏偏,他愛美、怕水的妹妹,就是死在了這裏,這樣潦草的墳墓。

劉書整個人如同不受控制的風箏,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飛向明月閣裏。

段仙桃瞳仁驟然一縮,握緊手中弓箭下意識地立即追了上去。

而不遠處的容音他們也聽到了陣法碎裂的響聲,邊退邊打,想迅速甩開那些陰魂。

區區一個人類,竟然有如此強大的力量召喚驅使出這麽多鬼魂來牽制住他們。

宋岐玉的速度顯然更快,他越過段仙桃先一步來到劉書身後。

王靈鵑的身前,有他們設置下的最後一道陣法。他被攔在外面。

不過陣法之中,王靈鵑已經醒來,她捏著被角抱著腿坐在床邊,對劉書的到來似乎一點都不害怕和震驚。

“哥哥。”她輕聲叫道。

眉心中的離魂咒隱隱作痛,她卻像是無知無覺般,又叫了一聲“哥哥”。

劉書令人生畏的醜陋面龐顫抖了兩下,他惡狠狠地喊了聲“閉嘴”。

而王靈鵑也真的乖巧地閉上了嘴巴,只是明亮烏黑的眼睛還在看著面前的人。

劉書目不能視了,但他卻依舊能感知到視線,他憤恨地咬牙。果真從一開始這丫頭碰見自己殺她哥哥的時候就該一並將她除了,又何必再下離魂咒。

平白給她多活了幾天的日子。

“劉書……”段仙桃也過來了,她猶豫地喊了聲他的名字。

劉書沒轉身,但陰桀的聲音響起:“今日這府中必定要見血。”

不是他,便是他們。

以血來祭奠他的妹妹。

秦千朔幾人姍姍來遲,看到陸渭三人竟然無一人動手,他喊道:“你們在做什麽?”

話音未落,秦千朔就提劍沖向劉書,謝渙之緊隨其後。

劉書沒有動,但他身後卻驀地慢慢出現了一個白色的……魂魄。

秦千朔的劍堪堪止住,段仙桃也看清了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女鬼。

劉語兒。

這個名字同時浮現在眾人腦海中。

秋水村連死十人,他們將她說成了可怖汙濁的女鬼,說她面色慘白唇色朱紅,眼睛沒有眼白,黑漆漆地盯著人就會把人的魂魄吸出來,長長的指甲尖利地能挖出人的心臟,白色長袍下沒有腳,隨風飄蕩虛浮在半空。

這些,也同樣成了他們心中所想的劉語兒模樣。

不過在這時,他們才發現傳言不可信。

明明她面容可親可愛,皮膚是有紅潤的白,眼睛如同星子,長發宛如綢緞,指甲染了漂亮的蔻丹,沒有任何一絲女鬼的樣子,活脫脫一個未出閣的美麗小姑娘模樣。

“哥哥。”她清脆地叫了一聲。

“嗯。”

從進府以後,他們第一次聽到劉書這般溫柔的聲音,不過他依舊沒轉身,背對著妹妹,他語氣輕柔,像只是在與她說去何處玩一般,“語兒,殺了他們吧。”

劉語兒沒立即動手,她漂亮的眼睛掃過面前的幾人,看到臉色緊繃的秦千朔,皺著眉的謝渙之,目光如水的容音,臉龐稚嫩的鶴寧。

再向他們身後張望一眼,神色輕松的陸渭,面無表情的宋岐玉,和與她直直對視的段仙桃。

“他們是誰啊?哥哥。”

她的樣子,像是看到陌生人很好奇似的,“不是說只殺那些欺負過我們的人嗎?”她問。

“語兒不想殺嗎?”劉書輕輕問。

從始至終他都未曾轉身看過她一眼,於是劉語兒轉頭看向他,“哥哥,他們像是修仙的道長,是他們要殺你嗎?”

說完,她看見哥哥頭上一直不肯摘的兜帽不知什麽時候拿下了,她聲音一下子興奮,跳著抱過去:“哥哥,你摘帽子啦,我好久沒看到過你的臉了,你總是不願意讓我看……”你,我都快忘了你的模樣了。

劉語兒像是調皮的小孩想給哥哥一個驚嚇般,她突然竄到了劉書的臉前,可她的話還沒說完。

聲音就卡在了喉嚨裏。

謝渙之的劍尖慢慢落下,段仙桃的桂魄也悄悄收在掌心。

“哥,……哥。”

劉書慘不忍睹的面龐像是斑駁在案板上剛宰殺的豬肉,紅的血,深黑的溝壑,惡心地發起抖。

劉語兒是他至今最完美的作品,是精心照顧了多年的妹妹,也是他傾註心血覆活的魂魄。

她是他力量的根源。

所以他根本來不及在她的面前躲避、掩飾。

一下子掩藏了許久的醜陋的臉終於暴露在她面前,而劉語兒也在這瞬間終於有了些女鬼的特征。

她黑發飛揚,瞬間流淌鋪陳在她的腳下,眼角像是被人用手點了血紅的胭脂,手上的指甲變長變尖。她手顫得不成樣子,爆發出如女鬼,似嬰兒的嚎哭。

“哥哥……哥哥!!哥哥——”

她的掌心貼到那團肉上,“哥哥,你疼不疼啊……哥哥……”

她什麽話也不會說了,只抱住那張惡心的不想看第二眼的臉,哭得淚水鼻涕亂流。

段仙桃眼眶有些燙,她看見劉語兒的第一眼,幾乎就能想到劉書從前也該是個模樣俊朗的少年郎。

而如今,面容似鬼,心如寒冰,韶華不再。

這場報覆,是否值得?

不過,既然做了,那必定不可能再退。

身後,註定是無間地獄。

今日,的確會有一死,只是不知會是以誰的血來終止這場局面。

場面寂靜又喧鬧,劉書脊背僵硬不敢動手去觸碰自己的妹妹,而劉語兒哭得傷心欲絕。

驀地,王靈鵑突然開口,“是要殺了我嗎,沒關系的。”

“別以為我不會殺你!”劉語兒大叫,“你們算什麽,我只要我的哥哥!!”

她伏在劉書肩上,哭腔道:“哥哥,哥哥,你,你該怎麽辦,還有沒有……有沒有辦法救你?”

“對,對了,還有仙長。”

她魂不守舍,走到最近的秦千朔面前,“你殺了我,救救哥哥好不好?”

秦千朔避開她的眼睛。

她又去問謝渙之,一個接著一個,劉書終於忍不住開口,“夠了,語兒。”

甚至這時他的語氣都沒有訓斥,仍是帶著哄的意味,“不要求人,語兒,再殺一個人,就最後一個,我們就離開這裏,從此不回來了,好不好?”

劉語兒擦幹了淚,從容音面前離開走到了劉書身旁,她說道:“好。”

“哥哥的話,我都聽。”

劉書手臂擡高,指向已經站起來的王靈鵑,他說:“就用她結束吧。”

劉語兒還是一聲“好”。

她眼圈紅得厲害,瞳孔發黑,而秦千朔幾人聽到他們說的話後,又重新擡起手中的劍。

容音忍不住勸,“收手吧。”

這次是劉語兒搖搖頭,回答道:“道長,我們收不了手了,已經這樣了,也再壞不到哪裏去了。”

反正都要下地獄,不妨就讓火焰灼燒得更厲害些吧,哥哥。劉語兒閉上眼睛,身體緩緩飛起。

剎那間,一股森冷的殺氣彌漫,只不過不是對他們,而是沖向身後保護著王靈娟的陣法,金色的陣岌岌可危,搖搖欲墜。

劉語兒尚可以一邊破陣,一邊對付著四人,而段仙桃也默然再舉起弓箭,只是劉語兒的速度太快,她的箭尖壓根捕捉不到。

“要殺了她嗎?”宋岐玉問道。

如今,只他、陸渭還有段仙桃三人像是置身事外般站在屋中。

段仙桃偏過臉微微仰頭看向宋岐玉,他的話有兩層含義。

殺了劉語兒。

救下王靈娟。

但又好像只是一個結果,畢竟殺了一個另一個才能活下來,反之亦然。

段仙桃望向從頭至尾都表情平淡的王靈娟,她太冷靜了,冷靜的不像是個癡傻的八歲孩童,她清晰地知道面前人是誰,還知道面前人要殺了自己。

可她又何其無辜。

但站在誰的立場上,都是無辜。

“救她吧。”段仙桃聽見自己輕聲說道。

“好。”

陸渭也聽見了他們的對話,悄然退至一旁,他很少看見自己的師兄出劍,大多時候甚至都瞧不見他練劍。

陸渭想起從前自己在玉華峰上觀察過宋岐玉三天。

他孤孤單單,日夜佇立在山崖之上,望日升月落,仿佛一塊風化的石頭。

好多人說過他是天才,天之驕子。看他都猶如是在看一塊絕世璞玉,只敢遠望。

後來他也聽說過,不止他一個人悄悄關註過宋岐玉。

有人說,自己曾經看見過宋岐玉日夜不分地站在山崖邊,他原本以為這是一種修煉,像是參悟天地這種深奧的修行之術,可後來才知道那是真的單純地在看天地,看什麽呢,或許是高聳入雲的山,或許是連綿不絕的雲霧。

再後來,他又發現,若是宋岐玉看了三天的天地,他又會有三十日的練劍。

一日停歇,便用十倍來償還修煉。

更像是苦修。

陸渭還以為,他師兄這輩子就會這樣冷冷清清,驚才絕艷地飛升成仙,可沒想到他有朝一日還能看見師兄對旁人這樣好言好語。

看著段仙桃舉著弓的手一直懸著,陸渭突然開口問道:“段道友從前和我師兄認識?”

段仙桃手腕略沈了些,她清亮的眼睛看向陸渭,目光好似有些驚訝,驚訝於他現在這種時候竟然與自己閑聊。

陸渭笑了下,又看向空中的幾道身影,宋岐玉皎白的劍意昭昭,最為逼人。

他說:“若是只我師兄一人,說不定結束得還要再快些。”

他的言下之意就是她的師兄師姐和小鶴寧拖後腿了。段仙桃弓箭又擡高幾分,沒回答他的問題。

不過段仙桃沒回答,陸渭心中也認定了,他們必定是見過的,不是段仙桃忘了,就是他的師兄記了她很久。

段仙桃的箭最終沒有射出。

滿屋狼藉之中,王靈娟被劉書扼住了脖頸。小姑娘脆弱的喉嚨像是一根魚骨,輕輕一捏,就可以碎成渣滓。

而與此同時,宋岐玉的劍也落在了劉語兒的脖頸之上。

但不同的是,王靈娟是自己主動走到劉書面前的,而劉語兒則是被打敗落於宋岐玉劍下的。

宋岐玉開口,“你是要你的妹妹,還是要殺她?”

劉書手慢慢攏緊王靈娟的脖子,他慘白的手臂上青筋爆出,像是游動的蛇。

劉語兒仰著脖子,漂亮的臉再次慢慢爬上淚痕。

不是怕死,而是覺得終於要結束了,終於要解脫了,不管結局是什麽,她會和哥哥在一起。

“哥哥,”王靈娟艱難地睜開眼,因為難以呼吸導致臉色憋得極紅,她烏黑的眸子只能睜開一點點,淚水就從那裏流出,滾燙又濕潤地沾上了劉書的手指、手背、手腕。

她說:“對、對不起。”

劉書的手腕哢哢作響,喉嚨似乎像是竭力忍怒發出嗬哧嗬哧的聲音。

恍惚間,他們好像聽見了屋外淅淅瀝瀝的細雨落下,也看見了雨水淌過翠綠的葉片和嬌妍的鮮花,最後融入黑暗的泥土中。

空氣中似乎都漸漸有了一股下雨的泥腥味。

室內好像寂靜無比,又好像冷水下油鍋,劈裏啪啦炸個沒完。

驀地,眾人都沒想到的是,劉書突然松開了掐住王靈鵑的手。

他跪地痛哭,十指被他自虐地盡數折斷。

恨,好恨,真的好恨,他想。

他像是徹頭徹尾地瘋了,又哭又笑地嘶喊,宋岐玉的劍從劉語兒脖頸迅速移開,再慢一息就會被她向劉書爬過去的動作割傷。

聽到哥哥崩潰的聲音,她甚至都忘了自己會飛會站起來,她爬著到劉書的身邊。

這次她沒哭,只是眼眶紅得厲害,抱著自己的哥哥,掌心輕輕落在他的背後,像是在哄睡嬰孩一般極輕極柔地一下下拍著。

劉書的身體在伸縮抽搐,像是畏冷的蟲不斷地打抖,甚至還咬住了自己的手腕想不讓自己喊得這樣狼狽。

劉語兒的眼角終於滑下淚。

夠了,已經夠了,劉語兒想,她的哥哥,是世上最好、最善良的哥哥,做了這麽多事情,你有沒有想過自己會落得一個怎樣的結局。

她的眼中流出血淚,一滴滴落在劉書漆黑破爛的衣袍上,恨不得替哥哥承受這些痛苦。

哥哥,哥哥。

幾人的劍刃都被收起,看向面前這對兄妹最後的彌留模樣。

劉書顫抖的身子終於慢慢停下,安靜地像是一片枯葉。

他死了。

本來就是透支生命換來的這些,早就該死了。

劉語兒看著哥哥的身體在她的懷中一點點破碎、腐爛、化為白骨、又侵蝕成黑灰,最後丁點不剩,消失於天地。

就連死亡,他也沒有全屍。

魂飛魄散,屍骨無存啊。

劉語兒閉了閉眼,她站起來,血淚模糊的眼看過地上安靜流淚的王靈鵑,又看向面前的幾位修士。

即使是到了最後,她也什麽都沒說。

沒有抱怨自己的苦難,也沒有怒斥這不公的天道,只是看著自己的身體漸漸透明。

如果真的還有下輩子,希望他們還能做兄妹,只是不要,不要再那麽不幸,那麽慘了。

哥哥,等等我,她在心中念道。

鬼修死了,他制造出的亡魂也會迅速雕敝,劉語兒也不例外。

她的最後一點魂魄散成了灰色的星芒,一點點消弭於原地,像是世上從沒存在過他們一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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